2014年1月1日 星期三

尼泊尔内战没有胜利者:美丽山区沦为死亡国度

尹林标 
    远处一声声响声回荡在群山间,但20名游击队员继续向着根据地深处的一个隘口前进。从响声上无法确定是不是枪声,所以这些游击队员仍然沿着这条羊肠小道攀登。
  游击队员们停下来,大口呼吸着稀薄的空气,眼睛望向树木茂密的山脊,那里现在是新的战场的边缘。“是迫击炮。”一个政治官员说。“81毫米的。”一个少女回答。她从谷
底上来时一直走在队伍前面。“还有一架直升机。”几分钟后,一架有皇家尼泊尔军队徽章的直升机掠过这些游击队员头上的树梢。他们疏散开来,蹲在地下,直升机飞走了,没发现他们。危险过去了。但后来游击队指控,这架直升机在返航途中的哈里科特村打死了数十名庆祝起义9周年的平民。而皇家尼泊尔军队声称这是合法打击,并且声称袭击了800名武装人员,打死25人。
  现在尼泊尔每天大约有十人被打死,是亚洲死亡率最高的冲突地区。这个美丽的山区王国成了地球上最危险的地方,在2002年的一个月中就有1023人死亡。屠杀事件频频发生。游击队偏爱的战术之一是“人海”战,为了全歼敌人,往往动员五千多名游击队员。
  “人民战争已经进入最后的战略进攻阶段”
  尼泊尔内战的残酷惨烈无以言喻:大赦国际指控游击队绑架、殴打、屠杀平民。纽约的国际观察组织声称尼泊尔成了最大的“人员失踪国”,据指控,过去4年至少有1200人被拘留后失踪。自从2001年以来,已有1万人死于内战。而且这种残杀远没有结束。在回答《时代》周刊的电子邮件中,游击队领导人普拉昌德警告:“这场伟大的人民战争已经进入最后的战略进攻阶段。”
  情况到了危急关头。2005年2月1日,贾南德拉国王掌握了权力。在接受《时代》周刊独家专访中,这位国王说:“这不是政变。这是给这些恐怖分子发出明确的信息,人民不再容忍他们的袭击、折磨和绑架。”他发誓85000名尼泊尔军队会“随时听从召唤”,恢复秩序,“违法者必将受到惩罚”。
  但国际观察组织声称,尼泊尔安全部队的法外杀戮以“几何级”速度增长。与此同时,游击队继续包围城市,用炸弹袭击市场、监狱和警察局。
  这个国家可能会陷入更大的混乱:内战还在节节升级。旅游、出口和外国援助在这种混乱中受阻,经济濒临崩溃。今年2月,到尼泊尔的旅游者比一年前下降了43%。许多穷人涌往印度孟买的妓院、东南亚的地下工厂和海湾地区的贫民区。一些工会说,2700万尼泊尔人中,现有700万人住在国外。
  1947年,贾南德拉国王出生时,尼泊尔仍是一个封闭的国家,拒绝外国人进入,受封建军阀统治。1951年,尼泊尔向外国人开放。但是,在加德满都之外,广大地区仍然处于原始状态:没有电灯、电话和一条像样的道路。而即使是在城市,也远远落后于时代:加德满都的主要旅游街叫“弗里克街”。一份主要城市报纸是《今日空间时间》。政府使用的一个日历,以其日期推算,今年该是2062年。
  普拉昌德和他的游击队
  对于普通尼泊尔人来说,政治仍是新生事物,政党直到1990年才实现其合法化。对于半世纪前成长于东部贫困平原地区的孩子来说,这些就是武装斗争可能孕育进步和现代化希望的原因。普拉昌德76岁的父亲德哈尔说,他儿子是一个受到不公伤害的“好心肠孩子”,“他真心关切村里的穷人。他把食物分给他们,并叫我们不要剥削他们。”
  但是,当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红色革命”席卷全世界时,尼泊尔却没有搭上这班车。1990年贾南德拉的哥哥比兰德拉国王向民选政府交权后,尼泊尔人更加沮丧地看到新生的尼泊尔正在被内战和腐败吞噬。到2004年夏季为止,尼泊尔14年中更迭了14个政府,党派分裂严重。与此同时,民主产生繁荣的惟一证明是政客享用的一排排的部长官邸和一辆辆的配有专职司机的豪华汽车。到1996年2月,普拉昌德拉起队伍上山了。
  从普拉昌德倡导“武力革命”开始,游击队只有几百号人,手里也只有斧子、锄头和二战时期的破损枪支。而在随后的冲突中,尽管伤亡不多,但游击队方面却占总伤亡人数的三分之二。直到2001年11月23日,这一切都变了,游击队同时发动了48次袭击,共打死数百名军警。在随后的几个月,游击队发动了一系列大规模进攻。他们试图清除前政府的任何痕迹,处决官员、教师、医生和地方名人,并在学校、桥梁、政府办公大楼和发电厂制造爆炸。他们活剥了尼泊尔国大党一个工作人员的皮,并把自己阵亡同志的头割下来,以免暴露身分。
  十年的游击战使游击队在尼泊尔农村渐渐扩大了影响。他们现在能够袭击任何地方,甚至在加德满都实施大规模暗杀和爆炸。游击队把自己描绘成普通百姓的救星,但是许多人仍然望风而逃。从农村逃进城市的尼泊尔人有35至40万,加德满都现有6万名难民。2003年,美国政府把尼泊尔游击队列入了恐怖组织名单,并且开始训练尼泊尔皇家军队。
  但国际舆论普遍认为,游击队非常强大,暴动夺权的可能性现在越来越大。他们在根据地到处刷标语,号召群众为“最后的进攻”做出贡献。普拉昌德警告:“我们已经迫使皇家尼泊尔军队处于守势,并且将他们限制在首都加德满都、地区总部和他们的兵营里。在(这场战争)最后阶段,我们要把城市起义融入到持久的人民战争的战略当中。”
  在游击队的地盘,一群游击队员急匆匆登山,到黄昏时已到达了位于海拔2000米的加里根村,和游击队中央师第一旅400名战友汇合。游击队在哈里科特村伤亡惨重,但是士气依然高涨。许多游击队员很年轻,精力充沛,朝气蓬勃。一个女战士束一条弹药带,弹药带下面是一件布里特尼·斯皮尔斯T恤衫,另一个穿一件侏儒纪公园的衬衫,有几个裹着毛巾,上面印有蜘蛛人图案。男人们嬉笑打闹,女人则悄悄对着耳朵说话,不时笑着抱成一团。在战斗之余,人人都打排球,并相互交换最新的印度宝来坞磁带。总部设于纽约的国际观察组织今年1月指出,游击队30%新征兵源不足18岁。
  因为兵员普遍年龄很小,游击队的战斗力受到了军事专家们的质疑。这些年轻游击队员缺乏训练和经验。第一旅副政委阿尔托证实几乎没人有过战斗经历。很少有人知道手中武器的性能:有人把枪挂在肩头,保险打开着,枪口对准身后自己人的腰部;有人用布和泥把枪口塞住以防潮气。弹药也是问题。只有小部分战士有一个备用弹夹。手上的武器,从美制M—16步枪到从皇家尼泊尔军手中缴获的比利时造步枪,再到购自军火贩子的AK—47步枪,五花八门,游击队无法使这些武器填满弹药。但是,这支游击队拥有世界上最强的武器:喜马拉雅山。他们占领的地方,犹如迷宫,到处都是沟壑峡谷,偏僻闭塞,尼泊尔许多地图上只有大片的空白,这正是游击战理想的根据地。
  “人民法院”的工作是惩罚叛徒
  普拉昌德一直在较安全的山区根据地放手建造他理想的新世界。他的统治集团是斯大林式的:他担任党主席和总司令,他手下有一个中央委员会,一个政治局,一个军事指挥部,区和分区委员会,还有各村村长。根据地首府塔班距离加里根村有一天路程。
  塔班的领导人拉克蒂姆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宗教不受欢迎,而且最后一定要被消灭。拉克蒂姆和他手下人员的工作就是为游击队收税征兵,否决或批准结婚。游击队强征大约一千名村民从塔班向东修筑一条道路。游击队的“人民法院”主要工作是惩罚叛徒。“如果他严重犯罪,我们就让他劳改。假如他不改,我们就枪决他。如果没子弹,就用刀子。”拉克蒂姆说。
  在游击队控制的另一个村子里,一个要求不披露身分的33岁的教师说,他多年来一直受到恫吓和洗脑。“他们把人送到山里几天几周甚至几个月。他们称之为‘集中教育’。他们说人人都必须是无产者。”他说游击队禁止他举行大学入学考试,“因为他们不想让人们有思想。”
  这种教育往往会产生效果。在皮佩尔村,一个看上去15岁的女游击队员杰海玛·拉纳宣称:“我准备为普拉昌德道路献出我的生命。假如我们跟着普拉昌德走,人民就会获得权力。我们不仅要到加德满都去,我们还要把革命发展到全世界。”普拉昌德坚定地说:“我们深信我们在尼泊尔进行的事业是21世纪世界革命的一部分。”
  2002年6月1日,当王室成员聚集在加德满都纳拉扬希蒂王宫共进晚餐的时候,迪庞德拉王储携带两挺机枪和一支左轮手枪,射死了父母比兰德拉国王和艾什尼尔王后、一个妹妹和其他5个亲戚,然后开枪自杀。贾南德加一下子失去了他的大部分亲人,但是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国王,同时成为各种谋杀猜测的对象。
  贾南德拉面对争论和危机没有后退。事实上,他似乎品尝到了权力的甘甜,说:“我感到这就是我的命运。”作为一个暗杀对象,他每次进了王宫的办公室几星期都不会出来。然而,他否认自己受到了“幽禁”,说:“我绝对相信我听到了人民的声音。”他所接见的少数几个平民是他的将领。
  贾南德拉声称他最终将恢复尼泊尔的民主。然而,尼泊尔军队似乎缺乏自律。就在2月1日前,联合国和其他组织指控皇家尼泊尔军队犯下了全世界最严重的人权罪恶之一。2月2日,士兵在旅游城市波卡拉向游行的学生开枪;一天后,在勒姆崇地区打死5名尼泊尔国大党工作人员,据该党发言人明南德拉·里贾尔说,最令人担忧的是军方报告的针对游击队的自发“起义”。
  国际观察组织的扎里菲指责武装部队“恫吓公民远比和游击队作战有效”。他补充说:“他们实际上操纵着这个国家。”贾南德拉坚持说这次起义是真的。“人民起来了,我欢迎这种行动。”贾南德拉说。但是,国王是否完全控制着军队,值得怀疑。尼泊尔军队训练很差,分散在喜马拉雅山区,通讯工具十分落后。一个西方外交官说:“我们认为他仍然控制着军队。”
  如果有什么能够肯定的,那就是冲突是不可避免的,还会有更多的人死亡。贾南德拉承认他选择了“一条荆棘丛生的道路”。普拉昌德也说“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在加里根村,政治委员阿尔托一边向他的少年战士微笑,一边激励他们为革命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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